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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 逄春阶

在今年七月的济南书博会上，我买到了心仪已久的《溪山清远——中国古代早期绘画史（先秦至宋）》，这是被称为“最懂中国画的美国人”高居翰的毕生心血汇聚之作。他认为，观画，要重视看画本身，题跋印章和画面背后的笔法传统及历史典故，远不如观看画本身重要。“要长时间观察和分析艺术作品，把注意力放在视觉特质上。”

高居翰的评论不虚浮，不拐弯抹角，一语中的，就是从用眼睛看画入手，比如他说：“听我讲的时候，请不要费心做笔记……仔细观看才是我真正想让大家去做的事情。”做笔记，就分神了，要一直盯着画作，一心一意，不是三心二意。盯紧，凝视。这样的评论文字看着很过瘾，很受益。又比如他在评论南宋名画《观潮图》时这样写：“远处江岸呈现弯曲形态，呼应了扇面形状，当时的画家并没有地球是圆的这个概念，但构图确实奇特有趣。”高居翰目光敏锐，从画的线条的弯曲想到了地球是圆的这一概念，视野一下子就打开了。

可我目力所及的好多当代书画评论，包括一些名家的评论，大都千篇一律，千人一面，陈词滥调。评论语言不接地气，在半空里飘着，有些甚至不着边际。有的画一看就是用笔尖儿戳的，没有浸入纸内，发飘，零碎。评论语言却是“力透纸背”。有些画是一团一团死墨，没有气息。评论语言却是“笔墨酣畅”“气韵生动”。为什么会出现万金油式的陈腐评论，我以为，除了评论者的欣赏水平不高、艺术修养不高外，一个关键的问题是，没有用眼睛看书画，没有捕捉到作品的层次和整体气韵，没有看出名堂。说白了，就是没有进入画作中，以其昏昏使人昭昭。

为什么行家面对一幅画能凝视几个小时，而普通人仅仅看一眼就滑过去？高居翰的回答是，要看细节，看被常人忽略的线条，笔墨。细节，就是画的内在缝隙，缝隙里藏着神韵。细节的展开，几乎凝聚了一个艺术家全部的修养。看似随意的勾勒，却是艺术家长期熏染磨练后的流露，细节里有艺术家的心境，有艺术家的气质，也有艺术家的格局。

“美的东西都看不过来，还有工夫看丑的东西吗？”这是我听一位画家说的话。可看的东西真的很多，前提是，要知道什么是美的，什么是丑的。观看得有观看的能力，也就是鉴赏力。鉴赏力需要训练，美在发现，发现需要掌握正确的方法，方法不对，勤奋就不是在进步，而是在巩固错误。就像我们去一个地方，不小心走了岔路，走得越快离目的地越远。不能轻易否定真正学者的观点，前人总结的经典，那都是多少代人智慧的结晶。提高鉴赏力，也就是要尊重艺术规律，尊重行家里手，尊重艺术传统。欣赏艺术品，也不能随心所欲。

《溪山清远》的书名，来源于南宋画家夏珪的《溪山清远图》，夏珪是高居翰最喜欢的画家之一。夏珪展现的晴日江南山色空蒙、水光潋滟的意境，让高居翰无法忘却。高居翰用眼睛“占有”了画的美，也拓展了美。

记住高居翰的忠告吧，学会用眼睛欣赏。